後福

青銅穗

048 開打

書名:後福 作者:青銅穗 字數:6840

長這麽大伍姨娘別說從來沒跟他們姐弟動過手,就是連重話都極少有過,眼下她心裏的委屈頓時如江海橫流,捂著臉哇地一聲大哭,趿著鞋便衝了出去。

伍姨娘追到門檻:“你給我回來!”

沈瓔卻已是一路奔出了門。

這裏沈弋去曜日堂幫著沈夫人打點好了初一去寺裏的香火經文,回到長房時季氏正在露台上乘涼,見著女兒回來便就笑著讓丫鬟上了新榨的青梅汁,又問起沈瓔的病。

沈弋道:“正發熱,不似很嚴zhòng。不過瞧著氣色不怎麽樣,打小落下的病根,總是要拖上幾日的。”

季氏歎了口氣,幽幽道:“也都是峻哥兒造的孽。”

徐其峻是府裏唯一的姑奶奶沈明蕙的次子,府裏的表少爺。大周定國那年沈明蕙嫁給了徐家的長子徐子騰為妻,三年前徐子騰調去福建任職,沈明蕙便也帶著家小一路跟隨了。

沈弋歎道:“都是陳年往事,不消說它了。”

季氏也點點頭,搖了半日扇子,見沈弋仍默默坐著,便就道:“你在想什麽?”

沈弋將喝了一半的梅汁放下來,凝眉道:“這瓔丫頭才不過七歲,就有這樣的心思,依我說要是再放在秋桐院養下去,將來隻怕不好。”

季氏想了想,點頭道:“要不怎麽咱們家曆來都不讚成納妾呢?爭寵什麽倒也罷了,最怕就是禍及子女。你四嬸也是蠢,當初非要堵氣把孩子交到伍氏手裏,這些年不但便宜了她不說,連個嫡母的尊重都撈不著。”

沈弋凝眉道:“太太當初顧慮的很是,瓔姐兒這麽樣工於心計,將來若是鬧出什麽笑話來,首先不利的可就是我。

“可如今就算是我素日帶著她,她心裏也未必服我,您瞧瞧二丫頭不過就是揭穿了她的把戲,她就懷恨在心,今兒非得借著這事踩她一把,來日假若我看她哪裏做的不對斥責了她,不經意得罪了她,她也暗地裏衝我下起手來,可如何是好?”

季氏聽著這話,麵容也漸顯凝重。

“你說的倒很是――”

“大姑娘!”

母女二人這裏正說著話,廊子那頭錦繡忽然走過來,說道:“三姑娘方才哭著從屋裏衝出來了。”

沈弋聞言微驚,飛快與季氏對視了眼,站起來:“怎麽回事?”

錦繡順了口氣,接著道:“具體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,但是據秋桐院的人說,三姑娘跟伍姨娘起了口角,伍姨娘打了她一巴掌,然後她便哭著衝出來了。”

“真是個混帳東西!瓔姐兒可是府裏的主子,如今還病著呢,也是她能打的麽?!”季氏聞言站起來,怒道。

沈弋連忙安撫地拍了拍母親的手,問錦繡道:“那現如今三姑娘在哪裏?”

“在四奶奶房裏呢。”錦繡道:“春蕙瞧見三姑娘跑出去,四奶奶便讓人去把她好生勸了回房。”

沈弋聽到這裏,又不由往季氏看去一眼。

季氏微凜,臉上的怒色一點點化成沉吟,片刻後她重又搖起扇子來,望著廊子外說道:“看來你四嬸這回可是撿了個現成的便宜。一來既在瓔姐兒麵前做了好人,二來又順了你四叔的心意,三來又借機踩了伍氏一把,她現下可算是通體舒暢了。”

沈弋歎了口氣,說道:“我還是瞧瞧去吧,動靜鬧得這麽大,太太那裏總歸還叮囑過我呢。”

季氏原是要阻攔她莫多管閑事,但想了想,又還是放了手。

沈雁這裏讓廖仲靈開了幾味開胃的日常藥,百無聊賴之餘,與丫鬟們插上院門鬥起了葉子牌。

正鬥得酣暢,負責守院門的福娘忽然匆匆的掀了簾子進來:“四房裏又出事了。”

沈雁聽得她把話一說,才要打出去的牌又收了回來。“出什麽事了?”

福娘遂上前將打聽來的前因後果都說與她聽了。

沈雁皺起眉來。伍姨娘雖然心計深沉,但對兒女十分愛護,按理說沈瓔才罰了跪又病著,她很該好生照料著才是,怎麽會還動手打起來?她就不怕陳氏拿這個作把柄罰她?

不過這跟她沒關係,回頭讓人去打聽打聽內情就是了。

她把手上的條索打出去。

福娘卻又說道:“大姑娘方才聞訊也趕過去四房了,就是她讓人送消息來的。”

沈弋也去了?

如果連沈弋也去了,那就有點麻煩了。

府裏總共才三位姑娘,她好歹也算是二姐,何況白日裏都知道她跟沈瓔那檔子事,如今沈弋都去了,她要是知道消息卻都不去瞧瞧,似乎也說不過去。沈宓回頭也必會怪她不顧手足之情的。

可她先前又對外說自己病了……

算了,既然沈弋在,那她就去瞧瞧吧。誰讓她那麽夠義氣,方才當真把廖仲靈喚過來幫她唱戲了呢?陳氏目的不簡單,伍姨娘隻怕也不會乖乖等著被罰,萬一有麻煩她還可以見機拉扯沈弋一把,就當是報答她好了。

她想了想,將手上牌一推,從桌上拿了團扇,說道:“走吧。”

胭脂連忙提了燈籠引路。

秋桐院這裏伍姨娘瞧著沈瓔跑出去,當即也負氣坐回了炕上。

從伍家沒落那時起,她就知道自己這輩子不可能嫁得風光,可是就是再認命她還是不甘心,十七歲的時候認識了沈宣,即使是知道他已有妻室,她也義無反顧地成了他的外室,隻因為他是沈家的四爺。

如果注定要活得卑微,那麽她寧願選擇高端一些的卑微,沈家的姨娘,終歸比別處的姨娘甚至是某些小戶人家的少奶奶要尊貴得多,這些年她如履薄冰步步為營,留得了沈宣七八分的心意,卻沒料到在自己的女兒跟前,依舊分文不值。

如果連自己的兒女都瞧不起自己,她這輩子還有什麽盼頭?

歪在枕上抹了把淚,才忽然想起沈葵還不知在何處,連忙坐起來一看,沈葵已經不在了,小丫鬟穀雨正帶著他在廊下打陀螺,才又鬆了口氣,懶懶靠在枕上。

七巧端了茶走進來。她拿絹子印了印殘餘的淚痕,跟她道:“去瞧瞧瓔姐兒上哪兒了?莫闖出去被人看見,又被人當成了筏子攤派咱們的不是。”

七巧道:“方才春蕙把三姑娘領到奶奶屋裏去了。奴婢見姨娘正傷心著,於是沒敢告sù。”

伍姨娘愣了下站起來:“去她屋裏了?”

七巧瞧見她臉上的戒備,連忙放下茶走過來:“姨娘別急,我看春蕙待三姑娘一路都很和氣,不像是要拿捏她的樣子。”

不是拿捏,不是拿捏又領她去正房做什麽?伍姨娘一時怔住。但當看向窗外的沈葵,轉而她就明白了,是了,沈瓔從這裏哭哭涕涕跑出去,必然是被陳氏的人看見,沈瓔隻是個孩子,她是沈宣的女兒,陳氏這麽樣,是在利用她討好沈宣?

她沉哼了聲,抬步走到門口,正要跨出門檻去正房,卻忽然又止住了。

如果就這麽樣過去,她未必能討著什麽好去,沈瓔到底是個孩子,陳氏問起她原因,她就算不會一五一十地說出來,也必然說個五六分,隻要陳氏知道她們母女起嫌隙,這中間可就全由她調擺了,到時她被斥責不說,沈瓔指不定還被她挑撥得對她怨意更深。

想到這裏,她便就回了房裏,重又歪在炕上。

沈雁到了四房外頭,便見院門兒敞開著,裏頭人影綽綽,甚繁碌的樣子。於是一路往燈火最亮的正房走去。沿途有丫鬟見著她過來,紛紛打招呼,自然也有人前去正房送訊兒,於是到了正房外,春蕙便就掀簾迎了出來。

“二姑娘也來了。”春蕙陪著笑。

自打上回沈雁無心幫了她們一個大忙,破壞了伍姨娘和沈瓔的詭計,四房的人對她便和氣起來。當然私底下究竟如何她不知道,畢竟陳氏事後還曾送過淑妃賜的那對珠花予她,至今她也沒弄清楚陳氏是有意還是無意,但起碼麵上是好看多了,這也可算是意外收獲。

進了房裏,沈瓔被陳氏攬著坐在矮榻上,左邊臉有些紅腫,眼睛也紅紅的,還在抽泣,見到她進來,咬了咬唇,默默站起來要行禮。

沈雁可沒放過她眼底那抹恨意,連忙幾步上前扶住了她,說道:“自家姐妹,哪裏就拘這麽多禮兒?快快坐下。”一麵拿絹子去拭她的眼淚。

沈瓔被強按著,又要做出乖順的樣子,隻得咬牙受了。

陳氏道:“難得姐妹們都來看你,你自己也別往心裏去了,身上還病著,這要是落下心病再拖久了成了百日咳,更是麻煩。”一麵交代冬蓮:“正好兩位姑娘都在,你去把伍氏喚過來,我來問問她,究竟誰給的她膽子打瓔姐兒?”

冬蓮出去了。

沈弋坐在沈瓔右側下的錦墩兒上,看了眼在隔壁落座的沈雁,拿絹子印了印唇。

沈雁看見從絹子下悄悄探出來一根纖指,衝她搖了搖。

這是在讓她不要多說話。

沈雁此趟過來本身就是出於道義,並沒打算插手,但是沈弋交代她不要說話,這意義又不同了。

難不成沈瓔這遭,還跟她有關?R1152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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