你倒是鬆手啊

東巷裏

第101章 修墓

書名:你倒是鬆手啊 作者:東巷裏 字數:7439

曆時兩天兩夜,在第三天晨光初現的時候,靈船穩穩降落在瀛洲的土地上。

羅渚迫不及待,是第一個衝下去的。

他想再試試與百裏寄越同站在一片土地上的感覺,他懷念極了。

穆書凝緊隨著羅渚下去,重新回到這裏,他的心裏也難免多想一些。

當年他就是在這裏,許百裏璧一個國泰民安的。

晏青時收起靈船,他站在穆書凝身後,輕聲詢問:“有沒有哪裏想去的?”

穆書凝望著東方的金色陽光,輕聲道:“我想去看看我的那座墳。”

晏青時一怔。

他在瀛洲這邊給穆書凝建過一個衣冠塚,隻是當時他沒有告訴任何人,穆書凝是怎麽知道的?

“前兩年我下山曆練的時候,中間路過幾次瀛洲,曾聽見有人說過有一年百裏晉楊給大國師追辦過一個風光的葬禮。

“據說那座大墓還是從某個荒郊野外遷過來的。”

晏青時心裏有些難過,他此刻唯一能做的就是拉住穆書凝的手,企圖能給他傳遞些力量過去,好讓他不是那麽難受。

穆書凝低笑一聲,聲音帶著些嘲諷:“人都死了,他幹那些事情有什麽用?”

晏青時身體一僵。

穆書凝掀起眼皮看他:“沒說你。”

晏青時苦笑,發現自己此刻的心情時時刻刻都是跟穆書凝關聯著的。

羅渚似乎也想自己到處看看,三人便就此分開,準備到晚上的時候誰找到了落腳的客棧便往誰那邊去。

接下來,便是三人分開,背道而行。

大國師墓在皇陵那邊,由晏青時領著,穆書凝心中的嘲諷愈發明顯,越來越看不上百裏晉楊。

當年他歸還王位的時候,就覺得百裏晉楊此人難擔大任,隻不過是先王遺詔,他無論如何都要把百裏晉楊送上去。

現在看來,倒真的是那百裏寄越更合適坐王位一些。

他心裏胡思亂想著,眉頭緊鎖,忽然覺得手上傳來的力道大了一些。

“在想什麽?”

晏青時不知何時停住了腳,他轉身看著穆書凝,略有些擔憂的樣子。

穆書凝輕輕搖頭:“我沒事,前麵就是我的墓了?”

這麽說著,穆書凝還帶著點調侃的語氣,能親眼觀賞到自己的墓陵,也是個不可多得的體驗。

兩人往前走著,最前方那個最氣派的墓大抵就是穆書凝的了。穆書凝他並非王室之人,自然不能跟之前的殷王王後們葬在一起,他能在外圍有一塊棲身之所,就已經是百裏晉楊天大的“恩寵”了。

就在兩人快要走到墓碑前麵的時候,穆書凝瞳孔驟縮,忽然停住腳,站在原地,怎麽都不肯走了。

墓前,盤膝坐著一人。

晏青時也看到了,身周的氣勢頓時就冷下來。

那人身著金色袞龍袍,針腳精致,金絲線熠熠發光,繡這麽一件袍子出來,不知要瞎了多少繡娘的眼睛。

這人明明年歲不算大,可兩鬢邊已經有了花白,甚至身形都有些佝僂。本可以看出他年輕時英俊五官的影子,隻是現在他的風度氣勢都差了許多,那相貌反而給他添了幾分滑稽。

是百裏晉楊。

百裏晉楊在穆書凝的墓前做什麽?

穆書凝立即轉頭,看向晏青時。

晏青時知道他想問什麽,沉吟一聲,便道:“你洗清冤屈這一事隻在修真界傳開,大殷這邊並未得到消息。”

得知百裏晉楊並不知道他已經回來的消息,穆書凝這才放下心來,猜想百裏晉楊許是良心發現,想在死前來他的墓這贖罪,以免他死之後,穆書凝在地獄那邊都不放過他。

“孤昨晚難以入眠,睜眼閉眼都是國師去之前看著孤的樣子,”百裏晉楊給自己倒了一杯酒,又往另外一個空杯子裏麵倒滿,“穆書凝,你有何冤屈?”

百裏晉楊不知道身後站了兩個人,開始自顧自地說。

“當年楚仙師說的對啊,你若是不想要孤手裏的江山,那你圖什麽?”

穆書凝冷笑,和晏青時對了個眼神。

晏青時臉色愈發寒涼,他眼中的凶相也越發明顯。

“穆書凝,孤自認為沒有虧待過你,現在你也風風光光的,大殷的子民都不知你的死因,孤對你已經算是仁至義盡。”

穆書凝翻個白眼,在心中呸了一聲。

百裏晉楊麵上皆是愁思憂色:“孤現在真的算是走投無路了吧。

“現在正逢南方大旱,你說孤該如何是好?”

“朝中異軍突起,皇弟那邊的擁護者一天比一天多,朝堂上已經開始有人不聽孤的話了,穆書凝,孤突然想起來,有你在的時候,他們沒人敢那麽對孤說話。”

聽到這,穆書凝幾乎要笑出聲來。

感情是百裏晉楊受了挫折,覺得無路可走了,來一個死人這找安慰來了。百裏晉楊啊百裏晉楊,說你不蠢都是錯怪你了。

在穆書凝生前,你認為他是奸佞之人,賜死於他,現在他死了,你指望他來幫你?他不變成厲鬼來索你的命就已經是他仁慈了。

穆書凝低頭揉了揉眉心,剛要轉身拉著晏青時離開,晏青時卻忽地一步上前,突兀地出現在百裏晉楊身前,一把奪過他手中企圖澆在地上敬穆書凝的酒,眸中冷厲光芒驟顯:“書凝他為你鞠躬盡瘁了三十年,現在他死了,你讓他好好歇一歇吧。”

說完,他將酒杯胡亂一扔,銀杯撞地,發出一聲清脆的聲響。

酒液灑出來,濕了一片地。

穆書凝站在原地,忽然就有些不知所措。

百裏晉楊被嚇住,連君主的氣勢都拿不出來,眼下也沒人可以護駕,他一開始就支開了那些護衛,以免讓他們看見自己的狼狽模樣。

可現在,卻沒想到他給自己挖了一個坑。

百裏晉楊喊道:“你,你是誰!”

晏青時冷笑:“你沒必要知道我是誰。”

百裏晉楊一眼就瞧見了晏青時身後的穆書凝,他驚慌道:“那邊的那個,護駕,快護駕,你想要什麽,孤都給你,隻要你……”說到一半,他忽然停住了。

那個少年臉色清冷,眼神寒涼,嘴角微微上勾,帶著點藐視萬物的孤高和不屑。

少年玉麵清袍,眸如寒星,桀驁不馴,眼眸一轉,黑漆漆的眼珠直接落在了他身上,他輕蔑道:“對不住,讓你太高估自己了,我對你的這條命沒興趣。”

晏青時麵色寒沉,像是碰到了什麽髒東西似的立刻撤手,回到穆書凝身邊,回身冷眼瞧了一下百裏晉楊,然後便轉回頭,手重新拉上穆書凝,示意他趕快離開。

穆書凝順從地被晏青時拉著,他扭頭,朝百裏晉楊露出個冷笑:“殷王是吧?穆書凝他才死四年多吧,你看看這個大殷落到你手裏變成個什麽樣子了。”

-

二人出去之後,穆書凝還沒反應過來,就被晏青時一把攬入懷裏。

穆書凝一愣,聽見晏青時在他耳畔說:“書凝,你別生氣。”

穆書凝被晏青時擁著,身周都是溫暖的,他腦子轉了轉,也沒轉出來他為什麽要生氣,倒是裏麵有的零件太久沒用過,有點發軸。

穆書凝稍一愣怔:“我生什麽氣?”

晏青時手收緊一些:“百裏晉楊。”

穆書凝啞然失笑:“沒事我生他的氣做什麽?他是君,我是臣,就算我再委屈,再不得已,也都要聽他的話。

“誰叫我的那半條命,是先王救下來的呢……”

晏青時臉色沉了沉:“可百裏晉楊他識人不清,對真正的能臣苛刻刁鑽,對居心叵測之人卻格外寬容。”

穆書凝不由得陷入遙遠的回憶之中。

他忽然想起來百裏晉楊小的時候是非常聽他的話的,那時候小太子還沒有他的腰高,從太傅那放了學,第一件事就是要跑到他暫居的偏殿這來,一頭紮進他懷裏,軟軟糯糯地叫一聲“義父”。

那時穆書凝沒有身份沒有背景,修真界與大殷王朝又是自主獨立互不幹涉,如果穆書凝一邊頂著百裏璧安給自己的官職,一邊明目張膽地暴露自己的真正身份,那他是真的不要命了。

幸好大殷並不清楚修真界那邊曾發生過的事情,穆書凝用自己的真名倒也無所謂。

最後百裏璧駕崩之後,穆書凝怕自己震懾不住那群亂臣賊子,直接就讓小太子認自己做了義父。

穆書凝自嘲地笑了笑。

那時候他是真的走在刀尖上,走一步恨不得就要想十步,一旦走錯一步,等待著他和百裏晉楊的就是萬劫不複的深淵。

穆書凝一邊推翻舊政,改革新製度,一邊又集中兵權,企圖讓權力更加集中,即使他知道這樣做必然會引起多方勢力的不滿。但在那時候,大殷風雨飄搖,國之將破,起義軍韭菜似的冒頭,割了一茬還有一茬,穆書凝那般做法,也確實是恰當的了。

在那段黑暗看不見光的日子裏,小太子那副明朗而純稚的笑容是他唯一的慰藉。

可後來各方的情況都好了起來,國家逐漸變得完整,百裏晉楊卻變了。

不知道他是受了誰的蠱惑,開始逐漸疏遠起穆書凝來。

也許就是從那個時候起,懷疑的種子種了下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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