獨家鑒寶師

西方不敗

85.085 紙片

書名:獨家鑒寶師 作者:西方不敗 字數:9477

離開日本的那一天,風和日麗。

一大早上,沈悅就動身出發去碼頭。到了碼頭,她看到岸上匆匆忙忙盡是行人,絕大多數人都湧向兩艘豪華的遊輪。若不是被人盯住,或許還可以滿心期待一下,但是身後跟著的兩個日本人像是怕她長翅膀飛了似的,視線一刻不離死死咬住。

還有一對陌生的情侶從下麵的沙灘上走上來,光著腳的女人對她懷中的孩子有興趣。用日語說:“卡哇伊。”陪伴的男子就摸了摸她的頭,又說了幾句話,女人就笑開了花。發覺她的視線,男子打了個招呼,摟著女朋友走了。

“呀,呀~”寶寶還在不停地笑著,好像對此次旅行很興奮。沈悅想,如果兒子長大了,一定要告sù他:兒子,你要記得遠離所有的古董,媽媽這一回是被一船的古董鎖住了自由。但是兒子什麽都不懂,她也不知道萬一自己死了,可以把兒子托付給誰。

又等了一會兒,等人散得差不多了,她才上了船。有個服務員交給日本守衛一把古銅色的鑰匙:“小阪先生說了,林小姐的房間在下麵。”

其中一個日本人竊笑:“哦,那是死人的地方。好的,我們明白了。”

沈悅聽不懂,隻是沿著甲板走入船艙。進了長廊,方才曉得這“下麵”有多下麵:一層又一層的舷梯環繞,螺旋往下,往下。直到日光全無,燈光一盞接著一盞亮起,她才看到一扇鐵質的門。把鑰匙□□鎖眼,一轉一扭門就開了。

日本人拿過鑰匙,把她推了進去。“砰!”關門聲太大,寶寶嚇哭了。好不容易哄住了寶寶,門又旋開了,隻見許久不見的陽子走了進來。她沒穿那一套和服,而是換了紅色針織衫,看起來倒是比從前青春漂亮許多。

沈悅見怪不怪。

小阪先生把她單獨關了一個月,陽子沒有來看過她。但是現在陽子出現在這裏,說明小阪先生還是要人時時刻刻看住她才放心。於是挪了一個位置,陽子就在她身邊坐了下來。看了一會兒寶寶才問道:“午飯吃了沒?”

“沒。”

“趁著還沒開船,吃頓好的。”陽子叫了一個外賣:“離開了這裏,想吃好吃的都吃不到。”

“不就一個星期到江西嗎?”

“是一個星期,但是到了中國,小阪先生不會讓我們下船的。”陽子一邊說著,一邊報著菜單:“三文魚壽司,我要多一點卷心菜。神戶牛肉,要五分熟的。章魚燒,蘸料要辣的……林悅,你要吃大阪的蛋包飯還是神戶蛋包飯?”

“隨便。”她沒那麽挑剔。

於是,在日本的最後一天過得還算愉快。

但不知是不是錯覺,到了晚上,她總覺得這船艙很陰森古怪。

夜深人靜的時候,實在睡不著,就下床去了趟洗手間。洗手回來的時候,她經過一個老舊的木箱子,裏麵擺著軸承,螺絲等配件,還粘著黑黑的柴油。目光無意間掃過,仿佛有一股黑煙從中漫起,還有一種燒焦的臭味往鼻子裏鑽……

好像身體不聽使喚,她伸出雙手撥開雜物,從木箱的底部摸出一枚很小很小的銅錢。銅錢被黑黑的柴油整個裹住,黏在底下。若不是這一股凶氣外露,隻怕誰也不會想到這木箱的汙漬裏麵居然有一枚小銅錢。

她回到了房間,倒了一杯熱水把銅錢扔了進去。

床上的陽子翻了個身,看到她站著:“你在幹什麽?”

“喝口水。”她假裝端起水杯吹走熱氣,陽子就打了個哈欠,翻了個身朝裏麵睡了。

這時候,杯子裏的油漬被衝刷得差不多了。她就拿起了這一枚銅錢來查看:隻見銅錢整體呈現銅鏽色,穿郭與輪廓較細。上麵有“聰”“錢”二字,均過穿口。其中,“錢”字較肥,而“十”的寫法稍傾斜,第一筆畫出頭,上三角口不閉合。

她一眼就看出來,這是天聰汗錢――清太宗皇太極在繼承□□□□哈赤之位後,改元天聰,並鑄老滿文天聰當十錢。這種錢在民國的沈陽古舊市場上還時有見到,還有“大字平頭版”“闊緣背細郭版”和“中緣廣郭版”等版式。

但是,這種古錢建國之後就極其少見了。這裏怎麽會出現一枚帶凶氣的?!

事情有蹊蹺,她不假思索地打開了天眼查看――第一眼看到一個十字架,但與其說是十字架,不如說是刑架。一個渾身是血的人釘在上麵。有人拿起燒得通紅的火鉗,往這人的皮肉上一燙,立即有黑煙冒出。這人開始大叫起來,而周圍的人無動於衷。

冷漠的人群中,有一個人特別顯眼:是潘,他蒼白的麵孔比現在顯得稚嫩和冷酷一些,身材還不怎麽挺拔。頂多像是一個十幾歲的少年。而潘的身後站著一個雙鬢染白的中年人,她確定那大概是二十年前的小阪裕生。

“帶上來。”

說話間,一個女人被帶了過來。

女人長得很美,卻很憔悴不堪。鬢發都散亂地披在腦後。但是她一眼就認出來此人是誰。

“千鶴,你看到了沒有?這就是背叛的下場。”

名叫千鶴的女人盯住了小阪裕生:“你也要這麽處置我嗎?”

“你說呢?”小阪裕生揮了揮手,周圍就退下了不少人,最後隻有潘留了下來護衛著小阪裕生。而名為千鶴的女人雖然被綁著,卻仰著頭顱看著小阪裕生:“小阪君,你隨時可以取我性命。”

“二十五年了,你終於背叛了我。”小阪裕生站了起來,走到女人的身邊。

“千鶴是小阪君救下的孤兒,千鶴所有的一qiē都屬於小阪君,絕對絕對不會背叛小阪君。”

“但是你放走了那個孩子。”小阪裕生責怪道。

“我才剛剛做了母親,我實在不忍心殺死那一個孩子。”千鶴的眼神是忠誠的,甚至有一股熾熱的感情在湧動:“小阪君,我沒有送他回去杜家。他永遠也不會成為你的敵人,隻會成為一個孤兒,一輩子都不知道他親生父母是誰。”

“這不是你背叛的理由,防微杜漸,斬草除根。”

“但是你在中國的目的已經達到了,孟建林那邊也可以交代了。為什麽不放過一個孩子?”

“你和潘來到我身邊的時候,也是孩子。”孟建林說了這麽一句,千鶴立即就沉默了。而潘則向小阪裕生請示:是否殺死她。小阪裕生看了眼千鶴,就搖了搖頭:“不必了,回到日本以後把她關在基地裏,永遠不許出去。”

說完,小阪裕生就走了出去。隻留下潘和千鶴。

潘盯住千鶴,一字一字道:“你做錯了兩件事,一,生下那個女嬰。二,放過了杜墨的孫子。女人真是愚蠢,當初就不該讓你跟著我去中國。”

“可我們殺死了一船的人,不是嗎?”千鶴一點也不害怕,甚至麵帶嘲諷:“小阪君關住我也好,起碼可以不再殺人了。但是,潘桑,你還要繼續殺人,就像我們在島後做的那些一樣。我還記得,小時候早起的時候,鮮血都會染紅了海麵。”

“殺死的都是垃圾,殺手有了同情心也會是垃圾。”

但是千鶴仿佛聽不到似的:“我還記得,那些被我們殺死的活靶子,他們本來都是……”

“夠了,你想質疑小阪先生什麽?!”潘冷酷地詰問道:“是他救了我們,給了我們尊嚴,教會我們知識,告sù我們這個世界弱肉強食的法則!你呢,你想做什麽?你放走了那個孩子,讓我們曾經的組織蒙羞,也辜負了小阪先生的期許。”

“嗬,小阪先生讓你加入雇傭兵團,還真是學了不少。”千鶴冷笑道:“潘桑,你小時候還是印度華裔財閥集團的大公子,怎麽,不去找你在美國和中國的長輩,一輩子就跟著小阪先生做壞事?!”

“無父無母的孤兒,在大戶人家連豬狗都不如。更何況我已經認了小阪先生為教父,以上帝的名義發誓,我願意為了他下地獄。起碼他在乎我這枚棋子!”

千鶴搖了搖頭:“你真是可憐,比我還可憐。”

“但是我殺人的時候,手不會顫抖。”說完,潘拿起桌上的刀子,結果了十字架上的人。

屍體被放下的時候,口袋裏的一枚銅錢蹦到了旁邊的器材箱裏麵,繼而被油汙所覆蓋。隻有千鶴看到這一幕,她呢喃自語道:“他是田中君對嗎?他做錯了什麽?”

“他不想再做殺手了,偷了小阪先生的古董要逃走。”潘擦了擦染血的刀子,□□了刀鞘裏:“記住了,這就是背叛者的下場。這一次你能逃脫責罰,這不是看在你自己的麵子上,你明白的,那個女嬰還在我們的手上。”

但千鶴倔強地仰著頭:“我會死,但是我女兒不會死。”

“對,你女兒是個私生女。小阪先生對此很頭疼。”潘最後這麽說道。

回憶結束,沈悅還保持著托著古錢的姿勢。床上的陽子呼呼大睡,但那個“千鶴”的形象完美和她重疊了起來。沈悅想,終於看到了陽子的母親長什麽樣,原來她就是這樣被小阪先生關了起來。不過,潘最後說的那一句話,總讓她覺得怪怪的。

一夜無眠,早起的時候,她試圖打聽陽子的身世:“陽子,怎麽沒聽你聊過你的父親?”

陽子放下了筷子,眼中閃過一絲惆悵:“父親?我沒有父親,大概是媽她和某個男人鬼混生下我的。她自己也記不得了。”

“……”沈悅繼續吃飯,但陽子打量著她:“怎麽忽然問到了我父親?”

“沒,沒什麽。”她試圖轉移話題:“你母親……最近還好嗎?”

陽子點了一支煙,抽了幾口才繼續道:“還好。那些中國人圍山的時候,小阪先生沒有丟下她。不過那一次損失了很多人,現在小阪先生身邊的人手短缺,她這次也隨著小阪先生一起去中國。比我們晚一天離開日本。”

“晚一天?”她問道:“他們留在那裏幹什麽?”

“消滅證據。”陽子若無其事地回答道:“你孩子的爸到了日本後,連東京的山口組都出動了。把日本翻天覆地找了個遍,終於找到了我們的蛛絲馬跡。所以,小阪先生才提前決定讓我們出日本。不然,你以為誰願意在中國多呆一天?”

沈悅無語,但陽子卻挑起眉眼:“老實說,我還真羨慕你,起碼有兩個男人願意為你赴湯蹈火。其實你在日本也沒人虧待你,你的兒子還長得這麽漂亮可愛。”

“羨慕什麽?”她嘲笑道:“我是自身難保,才苦中作樂罷了。”

“對,就是這句苦中作樂。小阪先生要重用你,所以不為難你。潘他也……總之,如果你不是杜以澤的女人,或許可以在日本過得不錯。”陽子頗有些惋惜的感覺:“不過,你是杜以澤的女人,那麽小阪先生絕對不會放過你。”

沈悅知道她的意思,昨晚回憶說明的很清楚了:小阪先生喜歡斬草除根。

另一方麵。

當一輛本田轎車疾馳略過海港邊上時,岸邊閃閃爍爍的燈塔點射出五顏六色的光芒。帶著海水味的晚風一陣陣襲來,風中有燒烤的香味,也有腐爛的海草味道。潮起潮落之間,車子駛過碼頭,拐入了小島的深處。

還未到目的地,就能聽到警笛聲大作。駕車的徐楠打了個方向盤,看到遠處堆積在一起的警車,以及若無其事的警察,心中就有數了:不怕賊狡猾,就怕警察搗亂。這一回日本的山口組做的太不地道了,居然越過他們提前通知了警察,小阪裕生沒那麽蠢,現在肯定收拾東西逃走了。

於是他鬆開了油門:“少爺,看樣子我們來遲了一步。”

是的,來遲了一步。杜以澤明白――他幾乎恨不得把那個打電話報警的日本人給殺了,沒想到日本的山口組和自.慰隊一樣的蠢。而警察也沒好到哪裏去,這麽大規模動用警力不被對方發現才怪!

姐姐……姐姐……他用了全身力氣,才按捺住這一股思念。

下了車,立即有警察頭子過來盤問,報了姓名對方就變得很恭敬。杜以澤問了一些問題,警察頭子用蹩腳的英語說他們發現了小阪先生的豪宅,可是裏麵早已經人去樓空了。

“可不可以去看一看?”杜以澤用日語問道。

“哦,當然可以。”警察立即換了日語道。

到了小阪裕生的豪宅,杜以澤一一看過去,屋子裏的家具基本被銷毀,什麽值錢的東西都沒有。而且到處是濕漉漉的,想必做過清掃痕跡處理。

他想,隻怕這裏連指紋都找不到。

這時候,一個小警察從掛著的壁爐裏掃蕩出來了一張沒完全燒光的文jiàn紙,紙上寫短短兩行他看不懂的中文,於是把紙片用透明袋子裝起來。正要走出去匯報,忽然背後出現一個人,把紙片奪了過來――

杜以澤顫抖著手撫平了字跡――小時候她就寫這麽一手端端正正的楷書,許多年了也改不了寫繁體字的習慣。他曾經嫌棄她寫字太慢,但是她狡辯道:“寫草書就可以很快啊,米芾的狂草我能模仿個七七八八,但問題是你看的懂嗎?”

那時候她年少孤傲,是他心中高不可攀的姐姐。而現在……“姐姐。”嘴唇貼著紙片,他這麽呼喚道。他當然看得懂,這世上沒有誰比他更懂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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